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智者畢摩——彝族家譜文化的傳承者

來源:中國民族報 作者:付鑫鑫 發(fā)布時間:2018年01月10日 瀏覽量:

彝族畢摩魯成龍吟唱請神經(jīng),這是唱家譜之前必須念的。 付鑫鑫攝

  “阿皮瑪羅——瑪羅多伽——多伽捏武——捏武果租——果租睦奴——睦奴那列……”在云南省楚雄州彝人古鎮(zhèn),畢摩(彝語音譯,意為念經(jīng)的智者,即祭司)魯成龍內(nèi)穿黑衣、外披毛皮斗篷,頭戴法笠,手持法鈴,口中念念有詞地背誦了62代家譜。

  魯氏先祖曾居四川西北,二十代后南遷到“苦峨奔摩切”(今昆明滇池地區(qū))。他們是滇中哀牢山腹地魯姓彝族的一個分支,自稱羅羅頗,自認是先祖“阿皮瑪羅”的子孫。

  觀念:不會背家譜被視作“低等的人”

  上海圖書館少數(shù)民族家譜研究專家王鶴鳴說,在西南少數(shù)民族家譜中,存世最多的是彝族家譜,共有1478種,其中大部分是口傳譜牒。彝族歷史上曾形成過兩種譜系,一種為“母女連名”系譜,另一種為“父子連名”系譜。前者存世極少,但在古彝文典籍中仍有遺存。

  在楚雄彝族文化研究院的會議室里,該院畢摩文化研究所所長何定安介紹說,在彝族人的觀念里,不會背家譜被視作“低等的人”。他來自四川涼山,在老家,不論出身貧富貴賤,孩子從四五歲開始就要學習口誦家譜。只要他會背家譜,就“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”,“走遍天下都不怕,彝族人相信,祖宗會庇佑他”。

  在麗江市寧蒗彝族自治縣,筆者偶遇縣文廣局局長張達峰(彝族),18代父子連名家譜,他脫口而出。張達峰說,老一輩人里,目不識丁卻能背幾十代甚至上百代家譜的人很多。張達峰的彝語名字叫“偉農(nóng)馬加”,他給兒子取名“馬加子恩”。

  “別人一聽我們的始祖從‘瓦扎’開始,就知道我們是彝族哪一支了?!睆堖_峰說,大涼山有四五十支黑彝,遷到寧蒗定居的約有五支,他屬于其中一支。

  “黑彝是貴族,白彝是平民?,F(xiàn)在改用漢名,還能區(qū)別開來嗎?”筆者問。

  張達峰答:“背家譜能知道誰是黑彝、誰是白彝,但如今大家都不說了。以前,黑彝、白彝不能通婚,等級界限還是很森嚴的?!?/p>

  困境:彝文尚未真正統(tǒng)一

  彝族是一個十分重視血統(tǒng)的民族。何定安說,過去,在偏遠的村寨,偶爾會出現(xiàn)一些極端情況。比如,某一家族中的長子殺了人必須償命,假使該長子尚未有孫子,則由族長召開本家族會議,邀請畢摩根據(jù)彝歷的10個屬相推算,并選取非嫡系一脈、與長子年齡相仿的男子為被害人償命。非嫡系男子須按“金木水火土”五行之一的死法自殺,比如跳河為水,跳崖為土等,其身后事及家屬的撫養(yǎng)全由族人共同承擔?!吧踔量梢哉f,能替嫡長子去死,在家族中是無上的榮耀??梢姡妥鍖Φ臻L子血脈的重視。”何定安說。

  既然如此重視血統(tǒng),為何彝族文字家譜卻很少呢?楚雄彝族自治州圖書館副館長華勝剛頗為頭疼地回答說,那是因為彝文尚未真正統(tǒng)一。他拿出《莫俄惹古譜牒》《圖母估揲爾》兩本書向筆者講解道:“僅從封面就可看出兩種彝文的不同,前者是涼山彝文,為垂直柱形,后者是楚雄彝文,為矮胖盒形。印刷體、手書都是如此?!背ニ拇錾揭妥澹谠颇暇硟?nèi),彝族也分東南西北中五大支,所說彝話尚有不通之處,遑論文字統(tǒng)一。

  在圖書館一樓,筆者發(fā)現(xiàn)了線裝《德布母系史》《安龍堡施氏宗譜》《畢摩譜系經(jīng)》《敘譜經(jīng)》等手抄書。華勝剛說:“在彝族風俗里,畢摩是智者。一旦畢摩逝世,須將其畢生所抄經(jīng)卷全都焚燒陪葬。為了研究彝文文獻,我們不得不在畢摩活著的時候,花錢請他們多抄幾份,分享給圖書館。‘施氏宗譜’就是這么來的,我們還專門讓畢摩施文貴在封面、扉頁和末頁都加注了漢字,便于識讀?!?/p>

  負責彝文文獻修復的李燕鴻說,彝族崇拜火神,家家戶戶都有火塘?!肮盼墨I多是寫在棉紙上,煙熏火燎、風干發(fā)脆,有點火星古文獻就會被點燃,這也是彝文文獻研究的一大難點?!?/p>

  家譜:為南詔國祖先正名

  作為六大古文字之一,彝文文獻難能可貴。實際上,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南詔國,其祖先蒙氏家族就是彝族。公元七八世紀間,蒙氏家族在云南曾建立過強盛的民族國家,稱為南詔大蒙國,即南詔國。唐初(650年),南詔國國都建于蒙化(今巍山縣),后遷都大理(778年)。南詔國最強盛時,統(tǒng)治區(qū)域東至貴州遵義、廣西西部,西至暹羅和緬甸邊境,南至越南北圻,北至四川大渡河。南詔國從其開國君主西奴邏起至舜化貞歿國止,歷經(jīng)十三主,共253年(649年-902年)。

  蒙氏家族究竟屬哪個民族,學術界曾爭論不休,最終,還是在家譜中找出了答案。上世紀50年代,中國社科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研究員劉堯漢赴哀牢山地區(qū)調(diào)研,幸獲蒙氏家族后裔的父子連名家譜三份,皆可上溯到南詔開國君主細奴邏,并查證南詔蒙氏家族也有彝族現(xiàn)存的文化特點,且發(fā)現(xiàn)彝族的巫畫也與南詔有關(巍寶山相傳為細奴邏躬耕之所,山間土主廟中的土主即由細奴邏擔任)。

  劉堯漢的弟子普珍對筆者說,這三份南詔蒙氏后裔的彝文宗譜,附于清代夏正寅氏所著《哀牢山夷雄列傳》手稿之末,記錄下哀牢山區(qū)及其附近地區(qū)以李文學為首的14個彝族主要人物。盡管夏正寅的目的是“明夷氏之禮制”,但客觀上,他所搜集的三份譜系中就記錄了蒙氏家族的祖先源流。這三份譜系分別講述了張興癸、杞彩順、杞紹興三位英雄人物的祖先曾是南詔國的統(tǒng)治者蒙氏家族成員,后流為平民,并記錄了他們的遷徙路線。

  “以杞彩順這一支來說,從它廢止用彝名到現(xiàn)在的時間,加上他之前的代際推算,應為1300多年,與南詔建國到現(xiàn)在的年份大體相當?!逼照溥€說,這三份家譜中,張興癸上溯至南詔開國君主細奴邏及其父龐迦獨,而杞彩順和杞紹興兩份可上溯到細奴邏及其祖舍龐。

  此外,南詔蒙氏還具有火葬這一彝族的文化特征?!吧鲜兰o中葉,哀牢山區(qū)的彝族老人墾荒還經(jīng)常挖到盛有尸灰的土罐罐。由此,也佐證了張興癸、杞彩順、杞紹興三位確系南詔蒙氏家族后裔,且南詔國王當屬彝族,而非傳說中的傣族。”普珍總結(jié)說。

  使命:畢摩對族中事務有發(fā)言權

  在楚雄彝族文化研究院,筆者見到了一篇古彝文碑譜拓片《羅婺賢代銘》。黑底白字的拓片,用玻璃框裱著,全長3米多,寬1米有余,占了一面墻的三分之二。

  中央民族大學畢業(yè)的歐麗說,這是云南境內(nèi)至今發(fā)現(xiàn)的彝文石刻和碑刻中保存完整、內(nèi)容豐富、刻面最大的一方。碑文全篇581字,主要記述了羅婺部世襲酋首鳳氏土司從先祖阿珀阿俄到鳳昭共14代約350年歷代承襲、祭祀、征戰(zhàn)等史事。

  據(jù)魯成龍推斷,碑譜的內(nèi)容多半是畢摩寫的。他說,畢摩是智者,熟悉天文、歷法、祭禮、醫(yī)學等各種知識,對族中所有事務皆有發(fā)言權。畢摩修撰家譜的方法也大體相似,主要由起源傳說、始祖希母遮到六祖分支的記述、遷徙圖、父子連名譜,以及家族大事記等內(nèi)容組成。畢摩世代相傳,傳男不傳女,父傳子或伯叔傳侄。魯氏畢摩,始于第四十九代祖嘎郅逍,他將長子嗯尼噴送到一個名叫唄西潑的畢摩手下學祭禮。數(shù)年后,嗯尼噴成為當?shù)赜忻拇螽吥?,由此,魯氏畢摩世代相傳,到魯世藩?934年-)已是第十二代。

  “我就是第十三代畢摩傳人?!濒敵升堈f著,他可愛的小孫子跑過來纏著叫“爺爺、爺爺”?!拔业膶O孫也要學習怎么當畢摩,這是他的人生使命哦?!?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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